江江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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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火


温柔腹黑心细总裁凯×冷漠不善言辞少爷源


谋财害命记账簿 非标准型先婚后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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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份,渝都的豪门出了一件大事。



传言纷纷扬扬,一夜之间成了所有打麻将牌桌里富太太跟着啰嗦的八卦,传言中,王家养了二十年的小少爷王嬴原不是老爷子王宸渲亲生的孩子,而是二十年前在医院抱错的一件错事。



“这么说,王家养了二十年的接班人都是笑话了!”太太们嘻嘻哈哈在圈子里各自讥笑,“那家业不是白白浪费在杂种上了么?”



“就是呀,宸玟那么大的珠宝产终于也要完蛋了,看他还能嚣张多久?”



场内的暖气开得很充足,太太们翘着手,心满意足地你一言我一语,高高兴兴将王家这二十年来所有的根基从里到外笑话了个遍。



没有人注意到罗马柱上黑色的一小点转了下,继而停住了。



在二楼里间的正厅里,祖母绿宝石簇拥着男人骨骼分明的手指,有些不耐地在椅臂上敲打,桃花眼低垂着,面色冷又平淡,带着不易察觉的厌感。



-



“你还有脸回来见我!”



王宸渲坐在家族主位上,怒目圆睁地把一沓报纸撕得粉碎,纸片纷纷扬扬,全都落在了老管家顾胜准跪着的膝盖边上,最接近他的一张字体最大,一看就是标题,加粗黑体的那种。



震惊渝都——细数王家不为人知的秘密。



“老爷…”顾胜准趴在地上,姿态低到了尘埃里,哭哭啼啼地抹着眼睛,“我也实在是不知道,小少爷他,他竟然不是您亲生的…明明二十年前我是从夫人怀里把他抱来的……”



说完这狗屁不通的几句话,老头哭得要晕过去,“夫人在世的话不知道会怎么处罚我…老爷把我从王家除了吧,我没有脸面对她在天的一片苦心!”



“顾胜准!”王宸渲气得要疯了,险些拄着拐杖下来一把扇死他,“你给我闭嘴,你还有脸提玟珍?你也不看看你害得我们王家闹了多大的笑话?”



二十年前,王宸渲的妻子玟珍怀胎九月,生下了孩子就大出血,抢救一夜,于第二天的凌晨离开人世,临走前将怀里的孩子交给了管家顾胜准,彼时王宸渲才从德国马不停蹄赶回来,只接过了顾胜准怀里不停啼哭的男婴,没见到妻子的最后一面,她早已经下了葬,王宸渲当即给自己的孩子取名为王嬴。



这么多年,王宸渲对王嬴一直都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想将自己的毕生所学以及宸玟的家业全交给他,谁知道会在一次常规的体检报告中看到王嬴的血型是o型,而他才察觉到,他和玟珍的血型都不能生出o型血的孩子。



他哄王嬴去医院,说是血常规检查,背地里找医生拿了亲子鉴定的检查结果。王嬴真的不是他的孩子。是二十年前的那家医院搞错了。



王宸渲接受如此晴天霹雳,第一时间就是找到顾胜准算账,气得几乎要瘫倒了。



他在主椅上摇摇晃晃,对顾胜准破口大骂,顾胜准一声不吭,默默流泪,看上去倒是很委屈,王宸渲骂了几分钟,不说话了,抛开拐杖,也哽咽了起来。



这时,看戏多时的王宸渲新娶的继室苏聆才踩着高跟鞋,婀娜多姿地从楼上走下来,轻轻巧巧地抚摸着王宸渲的肩头,安慰他,“老爷。”



王宸渲抬起头来,有些斑白的头发被苏聆抚平,看着她,复又垂下了眼睛,“聆聆,嬴嬴和那个孩子毕竟都是无辜。可我跟嬴嬴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感情。”



这话说得很生分,好像那个从未谋面的亲生的孩子做错了什么似的。



苏聆讶异地挑了挑眉,继而拍了拍王宸渲的肩膀,“老爷,您别想那么多,再怎么说亲生的种和野孩子也不一样,不如先找回来,咱们从长计议。”



她看了一眼依然跪在地上的顾胜准,笑意渐浓,“大不了,我们养两个孩子不就是了么?”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王宸渲肉眼可见地变得惊喜了起来,看着身穿鹅黄旗袍的苏聆,高兴明显大于了刚才的苦恼,“聆聆,你不介意我再把孩子接过来?”



“是啊,”苏聆摇着扇子,狭长的凤眸望着王宸渲,看得他通体舒畅,“把孩子接过来,不送走嬴嬴,我们还能落个慈善的名声。”



“好,好,”王宸渲连声答应,看着还跪在地上的顾胜准,厌恶至极,把拐杖扔了出去,砸在地板上好大一声,“顾胜准!你没听见夫人说的话!还不滚去办事!”



老管家赶忙爬起来,屁滚尿流跑出去,王宸渲看他走了,又伸出手揽着苏聆盈盈一握的腰,叹了一口气,“只是我们跟㟆屿的联姻又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苏聆坐在他的椅臂上,勾着嘴角笑得胜券在握,“嬴嬴是不能享这个福了。还是亲生的比较放心。”



王宸渲有些惊讶地抬眼,“你是说——”



苏聆笑着,捂住了他的嘴巴,低头:“嘘。”



-



宸玟庄园种植的栀子正开放的时候,渝都关于这件事的八卦已经淡了许多,顾胜准把王宸渲亲生的孩子找了回来。



老管家费了很多精力和人脉,当年的那所医院早已经拆除,记录新生儿的册子也早就被分散的人带走,他一天跑了两座城市,才找到了关于玟珍的那本,那个孩子在第二天就被抱走了,随即颠簸长大,先是在福利院待了五年,后被领养,一直到了现在。



找到那个孩子的过程倒是很顺利,他的养父母就住在渝都的市中心,家庭小康,生活条件还是不错的,孩子的各方面都培养得出众,成绩优秀,已经是渝大二年级的学生了,只是性子比较内敛,不太喜欢说话。



而且很巧的是,那户人家也姓王,他的名字也是一个单字,是养母取的,源头的源,寓意他一辈子都向上走。



王宸渲用了许多办法,才逼迫王源的养父养母签了合同,孩子半年才可以回去探望他们一回,且不许留宿,当天去当天回,为了这个,王源的养母郑黎险些要跟王宸渲打官司,养父王壑拦下了她,心知是斗不过王宸渲这样的人的,况且他还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孩子离开的当天,养父养母两口子站在门口,眼巴巴望着,还没来得及说些安抚的话,王源就已经被顾胜准硬拉着往车上走,他的手摸上半开的车窗,刚要挥别,司机就已经按了车窗的开关,只留下迈巴赫扬长而去吞吐的尾气。



车子驶出了熟悉的市区,一路平稳,顾胜准在车上不断的和王源介绍家庭成员的具体情况,他始终一言未发,看着手里熄屏的平板,戴着口罩和黑色的鸭舌帽,低垂着脑袋,顾胜准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的身形格外清瘦,看上去又孤僻,跟家里娃娃脸的王嬴一点都不相近,浑身都是冷漠,老管家喋喋不休地跟他保证以后的生活质量在一个如何的高度上,王源纹丝未动。



他不知道的是,王宸渲为了欢迎他,专门费了很大心思办了个晚宴,打算在他踏入玟珍庄园的时候就出来迎接,因此早就派人给王源送去了一套礼服,没想到他碰都没碰,穿着渝大的校服就来了,黑短袖黑裤子,戴着帽子和口罩,根本就看不清脸。



王宸渲自知关于跟王源的关系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也没强求,只是吩咐顾胜准把他带到宴厅,一会致辞讲完了,全家人一起吃个饭,好好联系一下感情。



王宸渲这个人,主打的就是两个字,张扬,为了王源这个亲儿子回家,至少把渝都日报晚报一半的记者都请了过来,不外乎渝都里里外外的豪门,上到七八十老头老太太,下到七八岁小学生,全都递了邀请函,目的只有一个,证明自己做亲生父亲的合格性。



但是王源不给他这个脸面。



他从进宸玟庄园的那一刻,就一直在思考逃跑的可能性,本来是想在车上实施,奈何自己旁边的那个老头子一直唾沫纷飞,简直聒噪,下了车也是如此,从花园说到宴会厅门口,他一句也听不进去。



顾胜准很怕他会让王宸渲丢了平日里最在乎的面子,百般劝说,王源始终沉默,只是一直在看四周的方向,顾胜准以为他是喜欢庄园的设计,心里还暗暗高兴,于是更加夸大了王宸渲的才华与建设能力,谁知王源听了还是没有开口。



顾胜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一路领着他到了正厅,打算让他与王宸渲正面接触,接受那番听起来堂堂正正的说辞。



“少爷,咱们到了。”



顾胜准毕恭毕敬,为他推开了那扇精雕细琢的门,王源捏住球形门把手,硬着头皮刚要走进去,顾胜准又拉住他。



“您的帽子,还有口罩。”老管家提醒他。



王源顿了顿,摘了帽子递给他,顾胜准还是看着他,于是过了半晌,又把口罩摘了下来。



在看清他的一瞬间,顾胜准呆滞在原地,还没有来得及张开嘴说话,王源就已经转身进了宴厅,那背影孤勇又决绝,看得出他走路的习惯很好,背挺得笔直,圆圆的后脑勺,竟然很乖巧。



顾胜准慌忙跟了上去。



而宴厅里都是人。



苏聆正坐在椅子上玩着自己礼服肩上的毛绒球球,化了有点浓的妆,眼尾点了痣,望上去很像只毛色艳艳的狐狸,今天晚上有不少上来恭维她的太太小姐,她都臭着脸没搭理,本来老夫少妻就是一件让人挺膈应的事,更别说再当孩子的后妈,还是两个。



她蹙着眉,盯着自己新做的美甲,对着水晶射灯观察粉钻的形状,再挪开手掌,视线里就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与满屋子格格不入的年轻男孩,穿着简单的一身黑衣黑裤,随着他的走近,苏聆越看越清楚,越觉得他的眉眼很熟悉。



他的容貌太出色,眉目极盛,不止她一个人觉得眼熟,全场人都在盯着那个男孩,更有几个年过四十的太太蓦地认了出来,已经开始小声地嘀咕了起来,很快地将消息传到了各个角落。



“那个就是玟珍的孩子!怪不得,人家说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他太随玟珍夫人,长得那么俏。”



“基因还不就是一辈子的事?玟珍自己就那个享福的命,儿子也是。”



“再多养王嬴几年又能怎么样?宸玟又不缺这些钱,反正最后都在亲生的种手里。”



苏聆的手开始敲打膝盖,那双凤眼死盯着王源不放,过了几秒才挪开,随即笑了,饶有兴致地又盯着场内另一边的王嬴。



王嬴正在和旁边的几位公子哥碰杯,说笑间举着香槟微抿,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摆得好极了,眼睛却一刻也没停地盯着王源看,神情里有些许遗漏出的恐慌与妒色。



苏聆心里暗自高兴,本来还怕王嬴会胜过那个素未谋面王宸渲的亲生儿子,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王源那张不需要衬托的脸蛋就能证明一切,随便拽出来个别家的老太太都能点出他跟玟珍真是十成十的相像。



其实王嬴长得也不错,娃娃脸,大眼睛,性子又开朗,尤其是这些年里里外外的培养,单拎起来,王嬴的容貌跟别家的公子也是不相上下的,但是跟王源一比。



就逊了太多了。



这点谁都能看出来,毕竟玟珍在二十年前就是远近闻名的漂亮女人,她的孩子当然不会差。脸上有她的柔和眉目,又有属于自己的冷漠疏离。



而王嬴,说白了就是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孩子,能跟着王家混吃混喝二十年就已经是踩了狗屎运,现在还能靠着跟王宸渲的感情不被逐出去,实在是非常幸运,苏聆量他如何也不敢动宸玟的一分钱,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与被谴回家乡,王嬴应该不会傻到要选择跟王源作对。



苏聆盘算完,就看到王宸渲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一脸激动地走向王源,把他拉到了自己的怀里,开始戏剧般的哽咽,宾客们纷纷上前安慰王宸渲,又夸赞起王源和他母亲的相像程度,王宸渲的眼泪流个没完,握着王源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还是苏聆上前打了圆场。



“老爷,您快擦擦眼泪,”她递了手帕,顺带把老头子拉了过来,不动声色跟王源扯开距离,又跟周围的人微笑,“找回孩子是好事,咱们也得顾顾客人呀,别失了礼数。”



说完,又陪着笑,嘴角的弧度是十二分的标准。



她眼尖,已经看到宸玟的几位合作伙伴都到了现场,这是一次绝佳的洽谈机会,连忙推了把王宸渲,低声道,“鱼来了。”



她要王宸渲甩钩放长线,王宸渲是明白她的意思的,却又有点犹豫地看了眼站在原地的王源,苏聆心领神会,说了句我来处理,就把王宸渲推走了。



几位跟着看戏还没看够的太太退了几步,在心里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围成一个小圈,远远的看着苏聆招呼众人,王宸渲去了里厅,后面跟着去的还有不少别家重量级的高位人物,苏聆满面笑容地站在王源身边接待上前夸赞他的老辈,看上去是一个绝对完美的继母。



“演艺班出身就是会说话。”



一位太太嘲讽地看着苏聆开口道。



“还说呢,”另一位太太整了整自己的裙摆,“王宸渲就是娶妻命好,玟珍是个聪明脑子,会算账还会交际,给宸玟打下了多稳的根?这个小了二十多岁的也不是省油的灯。”



“听说她现在控了宸玟百分之十的股。”



“这才来了两年就拿了这么多东西,要我说,让她来,就是个糟心事!”



“那你又能拿她怎么办?,”其中一位穿着白礼服的太太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本来以为宸玟会闹个大笑话,到头来这不还是我们的糟心事。”



“还怎么办?该买的还是得买,谁能忍住不要宸玟的东西?”



“你看不到她脖子上那条蓝钻?亮得流水一样,宸玟五十年的藏品!”



“男人不就这样?玟珍在的时候两个人还互相打拼,这下倒好,生了孩子就没,忙了一辈子的东西还得戴在别人脖子上。”一个太太鄙夷道。



“话不能这样说,这个小的继室不也是替宸玟赚钱?看看她的样子。”



“赚钱是赚钱,这块蛋糕最后进谁的肚子还不一定,到那时候还有什么情分可讲?”



-



苏聆眯着丹凤眼,笑盈盈地环着王源的胳膊,跟几位年纪偏大的姨姨们寒暄着,王源很拘束,也很不习惯,他的四周都是香水味,但是不难闻,苏聆的妆是浓,喷的香水却很清新,白山茶的味道,王源只是看到了人就默默点头,这是他仅仅在这个家能维持的礼貌。



他一直不作声,苏聆也察觉的到,于是在庄园敲响了八点的钟时就匆匆带着他跟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告别,进了侧厅拉着王源去了宴会厅的顶层。



宸玟庄园很大,这座建筑只是为了会客,王源不明所以地跟着苏聆走,她提着裙摆踩着恨天高,竟然扯着他走楼梯,旋转的扶手上还有几株藤蔓,像是童话故事中睡美人的城堡,她一路领他到了顶楼的休息间,扭开了门。



“好了,你现在可以休息了,”她把王源推进去,“一会宴会结束了我让顾管家来接你,行李会放在给你准备好的房间里。”



她看着王源默默地点头,才放下心,转头拧开了旁边的柜子上放置的矿泉水,一口气灌了半瓶,然后又掏出随身的小包,对着墙上的镜子补了补唇膏。



她脖子上的那条项链很漂亮,在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最大的一块是蓝色方形的,镶嵌在中间,样式很独特,王源看得有点投入,他大学主修的就是雕塑,这个形状很特别。



他走神走的很远,直到苏聆把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才微微抬头,苏聆笑起来,“你看傻啦?”



“这种东西,宸玟多的是,”她知道他在看什么,一语道破,漫不经心地喝完了那瓶水,转头叮咛他,“我敢保证,只要你留在这里,你能有几千几百个箱子装的钻石。”



“……”



“只是时间问题。”



她讲完,转了个圈,黑色裙摆在地上擦过,像黑天鹅的舞蹈,随即打开了门。



她转过身扭门把手,在掩上的瞬间听见了那个小孩说了句话,她满不在意地笑了,勾起唇角,摸了摸脖子上的蓝钻,跳舞一样奔下了楼梯。



“谢谢。”



关门声响起。



王源站在原地不动,他的脑子很乱,更多的是排斥这个地方,尽管苏聆对他与别人对他的态度不同,似乎还算真实热切,他还是能感受到那个亲生父亲身上满满的陌生,还有他不喜欢的作秀成分在里头。



夜色已经降临,宸玟庄园种植的栀子已经将气味随风送到了上头,王源转过去,才看到这个房间有一个很大的阳台,黑色的栏杆围着,并且南北是通透的,没有跟别的房间隔开,王源关了灯,走到了阳台,看着陌生的夜色,才发现庄园里不止种了栀子,还有玫瑰,红白相衬,从高处看很是相得益彰。



他决心要逃跑,于是踏上了通往阳台的台阶。



阳台没有灯,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只有宸玟庄园底下安装的眼花缭乱的路灯能带来些许光线,王源摸索着往前走,走了会儿,凭着方向辨别似乎是到了另一间房间的阳台,幸好这间也是关着灯的,他把着栏杆继续走,终于走到了尽头阳台的拐角,那底下正有一个通到一层花园的长楼梯。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那间房间,没有亮灯,看来宴会还没有结束,于是仔细打量了下那个长楼梯,打算从栏杆上迈过去,细微动作间,他很紧张,额发已经被汗打湿了,低低地垂下来,又被他烦躁地用手一股脑薅上去,他握紧了栏杆,腿随时准备跨过去。



栀子伴着玫瑰的香从底下传上来,他咬牙,闭上了眼。



“你在干什么?”



突然间,空气中炸响了这句话,他吓了一跳,像只受惊的兔子,前爪松开了栏杆,小腿还挂在外面,摇摇欲坠,马上要掉下去,紧接着自己就被人扯住胳膊,一把拉了进去。



原本放在栏杆上的一盆花被他的幅度勾到,哗啦碎在了地板上。



王源的脸贴住了一个柔软的物什,他眨眨眼,才察觉到是丝绒面的衣料,伴随着温热的气息贴在他的身上,还有一股香味,他一愣,继而很快的推开了这个东西。



当然不是什么东西,是个大活人,被光线照到,能看到他的脸庞,也是个男生,标准的桃花眼,平下巴,头发打理得很细致,五官俊朗清晰,很像王源的养母喜欢的一个明星,看就能看出来,他会是宴会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俊凯?怎么了?”



里间还有人,听到了花盆碎掉的声响,叩了叩窗户问道。



王源登时浑身都绷紧了,担忧他会不会把自己的存在说出去,下意识攥紧了自己的t恤下摆,没想到那个男生又往前挪了一步,揽住了他的肩膀,完完全全把王源挡在了自己的身前,从后面只能看到他一个人的背影。



入怀闻到的是铺天盖地的木香,他揽得有点紧,王源的肩膀不太舒服,也没吭声,只是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没事,你先走吧,”那个男生对着里间说道,“我有点累,休息一会就下去找你。”



里间的人答应了,过了几秒,传来了关门声。



王源松了一口气,男生慢慢地松开了他的肩,他这才发现那个拐角有一把躺椅,从他那个角度根本看不见。所以没察觉到有人在这里。



“……”



王源局促地调整了下站位,声音很轻地向他开口,“谢谢。”



他迟疑地还在想要不要继续走那个楼梯逃跑,面前的男生就已经打开了阳台的小灯,霎时亮在了头顶,王源一惊,往后一躲,又被他抓住了手腕。



男生歪着头,慢条斯理地问他,“你跑什么?”



他摇摇头。



男生皱起眉,看向他空空的手腕,又看向他的脖颈,“你偷了宸玟的珠宝吗?”



王源更加用力地摇头。



“那你走那里干什么?”男生被他的摇头搞得哭笑不得,凑近了看他的眼睛,“小哑巴。”



“……我要回家。”



半晌,他才开口,语气很执拗。身上终于有了点年轻男孩的犟意。



“回家可以走正厅大门啊,”男生看着他,“还是说你迷路了?”



“……”



“那,你的家在哪?我可以送你。”看他不说话,男生又上前了一步。



“淮香书苑。”王源小声地说。



“市区?”面前的男生听了,蹙起眉,“离这儿那么远,你一个人来的?”



王源又沉默了一会,刚要开口,身后的那间房就亮起了灯,这对他来说代表着宴会结束了,他下意识地想要躲开,捏住了男生的手,不知所措看向身后的路。



他已经听见了顾胜准和王宸渲两个人的声音,还掺杂了苏聆的高跟鞋走路响度,正在向这里靠近。



那边阳台的灯也一盏一盏亮了起来,苏聆率先走了过来,在为找不到王源打圆场,“刚才我还让他在这等着呢,可能小孩觉得热,出来透气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在最前面,眼瞅到阳台的尽头处,愣住了,“咦…”



不止她,王宸渲和顾胜准也愣住了。



天知道,王源怎么会跟㟆屿的长子王俊凯一起站在长阳台的拐角处,而且看起来很登对,举止又亲密,王俊凯的手还揽在王源的腰间,定制的西装和黑t恤贴在一起,竟然丝毫不相斥。



尽管宸玟和㟆屿的确有事先说好的联姻,可这也来得太快了!



信息量一下子超负荷,王宸渲眼见着王俊凯的神色慢慢从温柔变得冷淡,看向他们的那张脸开始摆着矜贵与傲然,是独属㟆屿的底气,离得那么远也觉得他是居高临下。



“俊凯?你在这儿啊,”王宸渲讪笑着,不动声色靠近,做好了一个长辈的姿态,“今晚也没见你下来打招呼,原来是热了。”



“王伯伯,”他微微勾起嘴角,“失礼了,㟆屿有些事情,来得晚。”



“何况,”他又低头看着王源,“有人迷路了,我帮着找找。”



“没事没事,你们年轻人忙啊,”王宸渲打着哈哈,“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个儿子今天才到,不熟悉,迷路到这里了,麻烦你了。”



“源源?”他笑着,打算走个父慈子孝的过场,“快过来了,别麻烦俊凯。这么晚,该让你顾伯伯带着去房间休息了。”



王源顿了顿,轻轻地一点头,不知所措地向那边走过去,王俊凯却在下一秒伸出手,又把他带了回来。



这是什么意思?



王宸渲和苏聆同时皱起眉,不明白这位㟆屿的少爷是要干什么,内心逐渐升腾了几分不妙。



“王伯伯,”㟆屿的长子微微笑着,似乎一点也不惊讶,“这就是你的儿子?”



“是…今天刚回到宸玟…”王宸渲有些语塞。



“怪不得,就是和王嬴看着不一样,”不等他说完,王俊凯就打断了话语,“既然跟㟆屿有婚约,那我们两个提前联络一下感情也不错。您没意见吧?”



王宸渲听得一脑门儿汗,哪还说得出什么意见,她转头看了眼苏聆,苏聆会意,往前走了走。



“俊凯,”一直默默听戏的她总算出手,笑着替王宸渲开口,“你们年轻人就是新鲜想法多,这话是什么意思?你阿姨我还没听懂呢。”



“苏姨,公子既然将来是㟆屿的人,我也想多了解了解情况,”王俊凯笑着,嘴角上扬的弧度得体又不失礼貌,“就不麻烦两位跟着了,我送他去休息吧。”



趁着两个人还愣着,王俊凯就已经揽着王源走了过去,对顾胜准开了口。



“顾伯,带路吧。”



“毕竟宸玟这么大,我也怕迷路。”他冲王源眨眨眼。



-



“少爷?您醒了吗?”



顾胜准的声音响在门口,王源是硬生生被他吵醒的。



宸玟的装修风格很现代,尤其是他现在的这间房间,安了两扇巨大的落地窗,侧边还有楼梯能踩上去打开倾斜的天窗,临睡前窗帘没有拉,醒过来就有大片大片的日光在视线里,落在地板上亮晶晶,



他呆呆地,看着花园里盛开的植物,落地窗完整地把它们的美丽展示了出来,又想起来昨天那个男生临走前跟他说的话。



彼时是深夜,顾胜准把他们送到门口就走了,两个人站在走廊,王源再次对他道谢,感谢他的解围,王俊凯只是摇摇头,说了句这没什么,继而问了他一句很奇怪的话。



“王源,我…问你,”他低头整理着袖扣,袖扣上是一颗水滴形的红石,即使在夜里也闪着光芒,王源不由得也被吸引了目光,“你喜欢宸玟吗?”



王源讶异,觉得这个问题很古怪,但是也诚恳地回答了他,“只有一个。”



王俊凯没明白,问道:“什么只有一个?”



“……”王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有一个,喜欢的地方。”



说完,他看向了走廊外的花园,夜色很静,玫瑰和栀子的味道更加浓重了,看着依然娇艳欲滴,王源很想摸一摸花瓣,但是怕它掉落,于是没有碰,只是一直盯着看。



“…”王俊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下了然,告诉他,“确实很美,据说这些都是玟珍夫人种下的。”



听到玟珍这两个字,王源有一瞬间的愣神,他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今晚接触过的王宸渲也确实让他大失所望,但是王俊凯说那些花是玟珍种的,他听了,心底还是浮起了一些高兴。



他的妈妈,一定是一位非常令人敬重的女性。



他们彼此相顾无言,只是看着花园。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过了很久,王俊凯才对他开口说话,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他的眼神在月光下像滩水,柔软得一塌糊涂,王源迎上他的目光,惊诧自己竟然会在这里遇到这样一个人,面对他没有汗颜的尴尬,也没有浓烈的不安,只有大片的诚挚。



“我愿意的。”



他很快地小声答应了这个请求,瘦削后背贴着冰凉的柱子,手指不自觉蜷起,看向王俊凯的眼里是和他一样的色彩,索吻唇微抿,王俊凯只觉得他站在那里很像一颗小葡萄,晶莹剔透的,尽管性子平软冷淡,灵魂似乎还是鲜活灼灼,在充满栀子和玫瑰的庄园里跳了一支舞,看不懂也动容。



“好,”王俊凯的耳朵根兀自红起来,“那你先去休息吧,明天我再告诉你。”



明天这个词说出来,王源歪了歪头,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开口询问,只是顺着他的意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打算和他说再见。



还没有摸到灯的开关,王源伸着胳膊在墙上试探,突然就在黑暗里被轻轻地拉过去,他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木香,是跟花园不一样的味道,王俊凯微拥着他,轻声与他告别。



“晚安。”



王源回过神,门已经在他无声的沉默中被推开,顾胜准待在门旁,其他的佣人送了衣服和鞋子进来,告诉他早餐已经好了,老爷和夫人在楼下等他,还有小少爷。



他说了句谢谢,佣人已经手脚麻利地为他做好了洗漱的准备,放着衣服的托盘里还有两个打开的丝绒盒子,是胸针和手链,他洗漱完,本想拒绝佣人想帮他更换衣服的好意,下一秒就已经被摆布了起来,头发也被打理好,顾胜准在门口等着,说了句可以了,佣人们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老管家带着收拾整齐的他去吃早餐。



到了餐厅,这个家其余的三个人都已经落了座,苏聆穿着真丝睡衣,素颜,哈欠连天地切着煎蛋,王宸渲在旁边西装革履,一边轻声说她像什么样子,不给孩子们做榜样,语气里却都是满满宠爱,苏聆的对面坐着的就是王嬴,棕色头发,乖巧的狗狗眼,看到王源来了,一脸的乖顺,给他挪了椅子,“哥,你坐这里。”



“呦,嬴嬴今天好乖哦,”苏聆举着叉子,学着他的语气,“源源快过来坐这里吧。”



“是我昨天没来得及跟哥打招呼,”王嬴瘪起嘴,“苏姨,您大早上又笑话我。”



王宸渲笑着,“你们俩行了,别斗嘴,”说完又让王源坐下,“源源,赶紧过来,你苏阿姨就这样,别管她,想吃什么,跟家里的人说。”



王源坐过去,礼貌地对他们笑笑,开始不太熟练地切面前盘里的培根,苏聆望着他一会儿,又从旁边端了碗水蒸蛋递过去,“你吃这个,温的。”



他有些懵,但是自己确实是喜欢吃水蒸蛋的,于是接了过来,道了声谢,王宸渲看着这一幕,自觉很满意,也是好歹有了一个家的模样。



这顿饭吃得安静,只有刀叉划过瓷盘的声响,只是在结束的时候王宸渲才告诉王源一件事。



“源源,”他说,“一会儿吃完饭,你跟着顾伯伯去个地方,早晨冷,带个外套,不要着凉。”



他说完这句话,王嬴脸上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神色冷淡,跟刚才喊哥的模样判若两人,苏聆倒是依然笑得眉眼弯弯,像只狡黠的小狐狸,喝着橙汁不说话,笑眯眯的,很和气。



王源只是沉默。



他不喜欢这样古怪的氛围。索性省略。



只是清晨确实有点冷,王源穿着黑色缎面衬衫,乖然地坐在车里,不禁这样想到。



他手里拿着自己的手机,是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匆匆揣进兜里的,才开机,微信就飞了无休止的消息,都是来自养父养母,是铺天盖地的关怀,养母发了很多,从提醒他以后做事都要有数,到最后一句话是妈妈想你,王源来回翻着,有些鼻酸。



也许才意识到以后都没有办法和他们两个处在一个世界,衬着他昨天晚上想要逃跑的想法是多么幼稚愚蠢,王源捧着手机,过了很久才不知所措地回复他们。



我很好。不要担心。



车子停在一栋大厦前面,顾胜准示意他可以下车了,王源的手刚离开车门把手,就看清面前被雾气笼罩的高楼上面附着很大的两字:㟆屿。



他不明所以,跟着顾胜准进了旋转的玻璃门,里面全都是连轴转的人们,统一白衣黑裤,女生们的头发挽得高高的,连微笑都是一致的弧度。



有一位年纪稍大的女士接待了他们,听了顾胜准的来意,先是看了一眼王源,继而丝毫不敢怠慢,带着他们去了电梯,一直到达十二层。



老管家把他送到了这层的办公室门口,与他稍作叮嘱,就和㟆屿的工作人员一起离开了,临走之前塞给他一枚手机,还是最新的款式。



“您下午办好事,打电话告诉我就可以了。我会来接您。”



王源还懵着,想问他什么事情要耗费一整天的时间,顾胜准就已经转身匆匆离去,把他一个人丢在了这个很陌生的地方,虽然陌生度比宸玟也差不到哪去,但也许会比在家面对王嬴和王宸渲要好得多。



他这么想着,倒也安了点心下来,小声叹了口气,只好推开了面前的门。



映入眼帘的是灰色的地毯,毛绒绒地一直延伸到一整扇落地窗前,还有熟悉的木香,带着一点点尾调。



他闻到这个味道,霎时反应过来,王俊凯就已经从办公桌那里走了过来,笑容温和,“你来啦。”



他今天穿了件白衬衫,很简单的西裤,眉眼被衬托得更加俊秀柔软,看向王源的眼睛亮亮的,浑身散发的都是吸引人的光感。



王源原本紧绷的情绪松懈了下来。



“吃早饭了吗?”



王俊凯从一旁的柜子里拿了个马克杯,放到了咖啡机下面,按了几个开关,深色的液体滴滴答答落下来,伴着豆质类的香气,王源看得投入,听到他问话,呆了下才回答。



“吃了。”



“他们很早就把你叫起来了吧,”王俊凯看着他,蹙起眉,“早知道我就中午再发邮件,让你睡个好觉。”



“没关系。”王源不知道他发了什么邮件,一边说着,一边不知所措地被王俊凯拉住到椅子上坐下,王俊凯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黑眼圈,想了想,又从柜子里抽了个抱枕出来,塞到了王源背后。



“你先坐,”王俊凯转过去,专心致志地给杯里倒着奶泡,“一会再说事情。”



树叶纹状的拉花,王源安静地捧着杯子,喝了一小口,有点苦,还带着奶味,他放下了杯子,有些紧张的看着坐在对面的王俊凯。



尽管他知道王俊凯人很好,但还是不清楚自己要帮他什么忙,也会纠结会不会帮倒忙,最后害得他讨厌自己。



“是这样…”



“我想请你,”王俊凯看着他放下杯子,开口道,“和我在一起。”



王源惊了下,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说…什么?”



“王源,”王俊凯认认真真告诉他,“你昨天晚上应该也听见了,宸玟和㟆屿是有联姻的,这是你妈妈和我父母之间的约定,二十年前就已经定下了。”



“我是㟆屿的长子,”他不忍看到王源脸上的茫然,垂下眼帘,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本来是王嬴要和我结婚,我之前一直在想办法取消这份婚约,但是你回到了宸玟,所有就都变了。”



“变了什么?”



王源不明白。



“你跟王嬴…太不一样了。”王俊凯艰难地开口道。



“宸玟和㟆屿,本来就涉及得太多,”他看着王源,心里像是有海啸在翻滚,“我现在虽然控了㟆屿百分之八十的股,对这件事依然没有什么选择权。”



“昨晚我去宸玟,本意是想商量解除婚约,”王俊凯看着他,“但是我遇到了你。”



这句话说得太直白热烈,王源再迟钝也能听出来,他恍然大悟,只想逃离,脸色都跟着发白,王俊凯察觉到他的情绪,还是坚持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将所有话都讲完。



“如果你愿意,这对你我来说都是一份合同,我不强求任何感情上的变化,”王俊凯说道,“宸玟对㟆屿来说是一块很大的甜点,没有人会选择不要。”



王源沉默。



“如果我不愿意呢?”



半晌,他才抬起头,沉着地问道。



“我会动用我的一切解除和宸玟的婚约,”王俊凯说,“或者,和王嬴签这份合同。”



“所以你也不是非我不可,”王源很淡漠地抽出了自己的手,“你完全可以找王嬴谈这件事情,也许他会更乐意。”



他头一次伶牙俐齿了起来,内心的小兽叫嚣着气愤的情绪。



“但是我不愿意。”王俊凯低声说。



“你不愿意……”王源微微颔首,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神情严肃得可怕,“王俊凯,你和㟆屿、宸玟都以为我是谁?”



他真的生气了。



“你见过雕塑吗?王俊凯,”王源站了起来,一板一眼地陈述,好像说的话语都跟自己无关,“我大学两年,每天都能触碰到的东西,我以为我的人生会永远和它挂着钩。”



“我的亲生父亲三言两语就把我从市中心带去了宸玟,”他看着王俊凯,“我被他们从我原本的人生中剥离出来,你现在告诉我,我还要为他们的利益买单?”



“你知道这种行为叫什么吗?王俊凯,”王源盯着那杯咖啡,“你跟㟆屿那帮人都是王八蛋。宸玟也是,你们都是王八蛋。”



“我确实是,”王俊凯盯着他,骨子里的忍耐也发挥到了极致,“王源,我就是这么长大的,我逃不开这些东西,我不能选择从㟆屿的阳台逃走,尽管晚了二十年,现在你也是一样。”



“你留在宸玟,是同样的命,”王俊凯说,“苏聆每天就等着王宸渲进医院,你觉得王嬴会不想要宸玟的那些石头吗?”



“无路可逃,我们只有做一丘之貉。”



他就这样把一切都摊给他看,像是将洋葱残忍剥开,以为会血淋淋,其实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落下的的眼泪。



“如果你愿意,”王俊凯低声说着,还是将选择权交给他,“我就带你去见我的父母,下个星期我们办证件,之后我会送你回市区,你可以安心地继续在渝大读书。”



“你的生活会与原来没有什么不同,”王俊凯小声地向他保证,甚至带了几分恳求,“只是多了一个我。



王源依然固执地保持着沉默。



很久,王俊凯才听到他的答复。



“我们各取所需。”



-



王源的养母郑黎听到门铃,打开门的一瞬间看到了王源,失火般的尖叫声几乎惊到了整个楼层。



王源对她笑了笑。



郑黎的眼泪刷地就掉下来,听到尖叫声的王壑从客厅快步走了过来,看到王源也懵住了。



八月份的尾巴,炎热天气,他从宸玟退出,回到了原有的人生,站在家门口,依然穿着那身去宸玟的衣服,杏眼明亮,只是兜里多了一张结婚证。



结婚证上盖了钢印的照片,是他自己在对着镜头努力地微笑,另一位是与他拥有同等俊朗眉目的男生,他的人生璀璨耀眼,无法爱憎分明,只能把即将要陷入泥沼的王源推出去。



鲜红的封面,是命运的红绳,也许此时相隔甚远,但还是有交汇的时刻。



拥有另一张证件的王俊凯推使㟆屿在一个清晨颁布了长子已经结婚的事实,但是并没有公布任何有关另一半的信息,渝都的八卦系统完全炸响,几乎是日夜守在㟆屿的门口,等待着这位接班人的回答,然而他只是闭口不言,安然的微笑被放大在了渝都日报的头条封面上,他毫不在乎,也代表了㟆屿内部的态度。



与宸玟的联姻是块已经在筷子上的肥肉,吃进肚子才安心,㟆屿的高层忙得焦头烂额,他们的总裁还是那样漠然,似乎结婚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王宸渲因为这件事被气得几乎病倒,本来想把王源绑在自己的身边,在宣布宸玟与㟆屿联姻时将他推出去就好,这样不知道能带来多少额外的收益,那些与他一样的商人不是傻子,㟆屿的加成会带动宸玟,谁知道㟆屿一口就把宸玟吃了进去,而且消息全面封锁,他们还要与㟆屿进行数笔交接。



在宸玟亏损大半的时候,王源已经安然回到了自己的小家,进行着他原本的学业。



他和养父养母简单解释了这些事情,还没有说完,郑黎就已经心疼地搂紧了他,低低地哭泣了起来,王壑站在他身边,将他的肩膀握得很紧。



回到家的那天傍晚,他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看着自己手里还没完成的小木雕,看着看着目光就移到了楼下停着的那辆车。



他知道里面坐的是谁。但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没有走。



“其实现在的宸玟已经不是玟珍夫人的心血了,你留在那里会被王宸渲他们控制,活得不痛快,还是回去比较好。”



王俊凯送他回来的时候这么说。



王源的心里有千言万语奔过去,闷热的夏天,市中心喧闹,身边还有小孩子玩闹的声音,他最终还是没有问别的,向他道谢。



他的妈妈在他诞生的刹那撒手人寰,余下的心血被王宸渲操纵这么多年成为谋利的工具,那些钻石在岁月中如此熠熠生辉,在宸玟庄园待过的两个星期,就像是一场绮丽多端的梦境,他在里面找不到方向,也抓不住亲生母亲的背影,只有玫瑰与栀子的味道充斥了所有的记忆,夜色触手可及,最终还是要靠着一个人带他走出这场荒唐的遇见。



“再见。”



道别的时候,王俊凯看向他的那双眼睛还是很漂亮,桃花灼灼,王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哽咽,但还是咽了下去,堂堂正正与他对视。



九月的开学季,他回到渝大读书,继续沉浸在雕塑的世界里,周末会跑到书店里看书,下午就回到家和养父养母一起吃饭。



也许那次经历带给他了一些改变,回到学校之后,王源加入了雕塑社团,性子受到活泼的朋友们影响,也稍微外向了点,其中一个叫盛旗的男生和他交流得比较近,长得很白净,说话的感觉给人很熟悉。



他们一起去看了渝都市中心举办的烟花会,是为了挥别夏天,明烈的夜晚,王源举着已经点燃了的仙女棒,转头对他笑,盛旗一呆,王源后面的天空就已经绽放了好几簇庞大的彩色烟花,衬着面前的少年杏眼软软,也像一簇烟花,开在盛旗心中。



王源不觉有他,盛旗在他心里是好朋友的存在,于是一同作伴的时间变得更多了,学校里的小组作业,也会一起做木雕,有时候还会组团拼大型的乐高积木,慢慢地连养母也知道了他有了一个好朋友,她很高兴,就让他过周末的时候邀请盛旗来家里玩,他俩可以在阳台上做东西玩。



慢热而有趣的生活,使王源内心深处的那座长满玫瑰与栀子的花园几乎要被埋没,他极少会再梦到有关宸玟的人,所以在他的梦里,王俊凯的出现就更少,即使出现,也是淡淡的冷漠的神色,他想伸出手触碰,却永远都是抓空。



久而久之,连他都快忘却了自己是有一张结婚证的,也许在梦里的情景就是现实,他和王俊凯不会再有什么机会相见,或许王俊凯也不愿意。



自小缺失来自亲生父母的关怀,五岁之前生活在福利院的记忆他还依稀记得,去宸玟的那些时间也改变不了什么,反而让他更抵触“亲生”这两个字了,他对现在平凡的生活很知足,自觉没什么不幸福。



普通的人生,普通的父母,有自己的生活和朋友,能追求自己喜爱的兴趣,这就是他想要的。



-



再次见到王俊凯,是十一月份,他的生日。



郑黎为此做了一大桌子菜,还邀请了很多亲戚好友,他从早上起来就没停过,先是被郑黎拉着去选蛋糕,又被她拉着去买衣服,下午回到家,盛旗又来给他送了生日礼物,是一本很厚的手绘书,边上用毛线裹起来,看着很漂亮,封面是绽放的烟花,王源翻了翻,很惊喜里面还有他的名字和盛旗画的小人,他站在门口,对盛旗道谢。



“谢谢你,盛旗,”王源摇了摇手里的书,微笑说,“我很喜欢。”



盛旗笑得真诚,“祝你生日快乐。不止今天。”



他们面对面说着话,郑黎从客厅走过来,看到了盛旗,笑着对他打招呼,盛旗拒绝了郑黎的晚上一起吃饭的邀约,他还有雕塑作业要赶,又说了几句就告辞了,王源挥挥手,回到屋里开始翻看那本手绘书。



翻到最后一页,郑黎喊他开饭了,大家都在等你,他应了声,将书仔细地找了地方放好,就走出了房门。



一群人闹到很晚,最后才切了生日蛋糕,让他许愿,他穿着今天新买的白色卫衣,合上了手掌,在黑暗中对着蜡烛,虔诚地许了一个愿。



吹掉蜡烛,吃完蛋糕,送走了亲朋好友,郑黎从房间里拿出了一个大红包,硬塞给他,王源不要,她又佯装生气。



“妈妈给的,不许不要,收着!”



他只好拿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才发现自己充满电的手机正在亮着提示光,他拔了充电线,划开了屏幕,看到了一个小时前王俊凯给他发的信息。



我在楼下。



他猛地起身,懊恼自己吃饭的时候怎么没拿手机,于是匆匆忙忙跑到玄关换了鞋子,拿着手机刚要跑下楼,郑黎在后面喊住他,问他干嘛去,他有点急,说了句妈妈我有事,下去一趟,她倒也没再问了,只是提醒他穿好衣服,不要着凉。



电梯直达一楼,他径直跑到了大门门口,才恍然反应过来,不知道王俊凯走了没有,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看到那辆眼熟的车,有些失落,拿出手机解锁,给王俊凯发了信息。



我才看到,对不起,你走了吗?



他捧着手机等待了一会儿,王俊凯没有回他,他垂下眼睛,打算再等等看,自己身后就响起了脚步声。



他转过身,有点懵地看向对他微笑的王俊凯。



几个月没有见,感觉他疲惫了很多,那张脸依然是好看的,驼色大衣,里面是黑色的高领,像个走秀的男模,神色却是哀伤的。



王源紧张地抿起嘴唇。



他不知道他的变化从何而来,只能理解为在冷风里等了他一个小时的疲倦,他只能抬起头,小声地和王俊凯说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生日快乐。”



王俊凯摇摇头,忽略了他的抱歉,只是微笑,将手里提着的黑色礼品袋交给了他,“打开看看吧。”



王源讶异地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很大的水晶球。



是亮亮的雪花球,拧开旁边的开关,还能听见悦耳的旋律,是“亲爱的,亲爱的,你好吗”。



里面盛开的是一座花园,下着纷纷扬扬的雪,地上长满了玫瑰与栀子,红白相间,漂亮得不可思议,玫瑰和栀子的花瓣上都镶嵌了对应颜色的钻石,然而只是突出闪亮,但并不喧宾夺主。



王源一动不动的看着这枚雪花球,脸颊被风吹得红红的。



他不停摩挲着透明的水晶球壁,带着鼻音,看向王俊凯,“这是我收到的最喜欢的礼物。谢谢你。”



但是王俊凯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什么也不说,神色还是像刚来的时候一样哀伤。



“你和那个男生走的很近。”



王源不明白他的意思,“什…”



话音未落,对面的人就紧紧地拥住了他,像是呢喃,也是小心的试探,“别忘了我好么?”



很伤心委屈的音调,王源甚至都没搞懂他什么意思,只好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像安慰一只垂头丧气的大狗狗一样,“我没有忘记你。”



“撒谎,”王俊凯小声地说道,“你每天都跟他一起玩,一起去学校,还带他回家吃饭。”



“如果今天晚上我没有来,”王俊凯喃喃自语,“你会不会就这样把我忘了?”



“别喜欢他好吗?”他近乎执拗地一遍遍问着王源,小声地嘀咕,“我进不去你的世界,但是你来到了我的世界,待了几秒就离开了。”



固执的王俊凯,就像一个小孩子发脾气一样失态,跟平时展现在外人面前的形象大相径庭,王源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是一遍遍地跟他解释。



“他只是我的朋友。我不会跟他在一起的。”



但是王俊凯听了就更生气了,胡搅蛮缠一样,“什么在一起?不许在一起!你都跟我领证了!”



王源叹了一口气,把脑袋埋在了他的大衣里,手里还是摸着那枚雪花球。



然后他说:“好的。”



临别前,他将一个自己做的小木雕放进了王俊凯的衣兜里,是一只啃萝卜的兔子,被刻得栩栩如生地,很有灵气。



王俊凯发现,自己真的是一个心软的人,他从㟆屿长大,一路摸爬滚打,也算是称得上有些精明手段,但是这些东西一碰上在他的世界里昙花一现的王源就会自动死机,因为他心软,所以要把王源推回原来的世界里,因为他心软,所以不要王源就在宸玟和㟆屿之间当炮灰,因为他心软,所以无法踏入王源的人生道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路过。



还是因为他心软,他不想要他路过。



怎么舍得只是路过呢?王俊凯每次睡不着都会想这件事,他为了定制那个独一无二的水晶球,跨越了大半个渝都,为了找到那些材料,又花费了很多时间,因为要在王源的生日当天就完成,他还是跨了大半个渝都,在傍晚赶到他家楼下。



也许,那不叫心软,是舍不得。



舍不得他在他的人生中华丽地进行独自谢幕,舍不得只是路过他的花期,他要两只手牵着,必须牵着,一起鞠躬,感谢观众的推动遇见。



王源不记得在自己说完“好的”之后发生了什么了,也不记得王俊凯都说了什么了。



他只是捧着那颗雪花球回到家,关上门,将它放在了自己的床头柜上。



他看见了玫瑰与栀子的争相开放,白雪纷纷,其中花蕊闪亮,也看到了梦中王俊凯的神色终于不再是冷淡的模样,这次,终于抓住了命运的手腕。



他睡着了。



-



“你是说,宸玟……”郑黎看着正在阳台看书的王源,转头又把声音压低了些,“宸玟马上就要破产了?”



王壑:“我也是听他们说的,不过一时是不可能的,宸玟毕竟是根基很稳的珠宝产,再怎么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那…”郑黎蹙起眉头,“他们会不会再来找源源?”



他毕竟是玟珍亲生的孩子。是宸玟的长子。



“不清楚…这要看他那个爹了,”王壑叹了口气,“有人还说,宸玟要起诉㟆屿。”



“怎么会呢?”郑黎讶异地问道,“不是他们自己当时推着孩子跟㟆屿联姻的吗?”



“也许,玟珍夫人立了遗嘱也说不定,”王壑说,“你别忘了,当时那个管家说,他们老爷当时是入赘进宸玟的,没什么实权。”



玟珍不会把宸玟交给王宸渲,她会交给谁,就只剩下了当时还在襁褓里的孩子。



“也就是说,他没想到那个在宸玟养了二十年的孩子不是亲生的,”郑黎看着王壑,声线都是冷的,“这才要把源源弄回去,用他来换㟆屿,和玟珍夫人的遗嘱。”



“我告诉你,无论如何我不能再让他回去了,”郑黎激动起来,又捂着脸呜咽起来,“那就是个无底洞,他能被王宸渲抓着填多少?”



“你先别哭啊,”王壑不知所措地安慰她,“咱们绝对不能让孩子回去是真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这段时间暂时别出门了。”



“能管用吗?”郑黎的眼泪又落下来,“当初宸玟把他从咱们身边带走,你忘了有多无助?”



王源站在书架后面,单薄的后背依旧挺直,他的手指停在书脊上,已经很久没动了。



郑黎的哭声就像锋利的刀子,在他的心上重重划过,可他的心里又划过了王俊凯,还有那座水晶球里的花园。



他还是安静的回到自己的屋里,打开了手机,给王俊凯打了个电话。



嘟嘟两声,继而被接起,王俊凯还是那么沉静的声音。



“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隔着屏幕都能听见他的笑意。



从他认识王俊凯,好像就没有什么能够改变他的沉着,无论面对什么,他都是那个样子。



王源不由自主攥紧了自己的手机,问他,“宸玟跟㟆屿…出事了吗?”



沉默。



很久,他才听见王俊凯的回答。



“没有,只是一点小矛盾,我能处理好,”他语气很轻快,“别看八卦新闻,他们不靠谱。”



王源:“我能…”



“保护好你自己,”王俊凯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也不要跟宸玟的人走,我会派人过去盯着的。”



“王源,只要走好你自己的人生就可以了,”王俊凯告诉他,“不要来趟这个浑水。你只要记住跟你是无关的。”



王源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头的电话就被匆匆挂断,与此同时,他的手机推送了数十条加大加粗字体的重磅新闻,一时间宸玟和㟆屿这四个字在他的眼前不断地略过去,提示音滴滴答答地响,像电影里的刹车一样刺耳。



宸玟与㟆屿一事件纠纷已排期开庭。



他随手点开一个视频链接,是渝都日报采访宸玟的报道,竟然是王嬴在活灵活现地充当角色。



“不瞒大家说,我也确实受了家父二十年的照顾,此恩永生难忘,家父虽然生病,但还是时常惦念我的哥哥,只是他与㟆屿联姻了之后就再没出现,也许他失踪了,应该报案,我不清楚是否㟆屿在中间做了什么手脚?”王嬴对着镜头,衣冠楚楚地扯开笑容,“是结了还是没结,我们法庭上见,”



王宸渲是打定了主意要用穷途末路这一招。他认准王俊凯不会交出王源,到时候只有让㟆屿乖乖将蛋糕吐出的份,说不定还能连带着将㟆屿打下去。



法院开庭的日子,就在新年的前一个星期。



-



宸玟与㟆屿双方在法庭上见面的那一天,渝都正好下了雪。



盛旗一大早就来找王源,喊他出去滑雪,王源只是坐在阳台上发呆,手里握着一个很漂亮的雪花球,沉默着不说话。



盛旗有些懵,走到他旁边,“王源,怎么了?”



王源礼貌地对他笑了笑,很生分,“没什么。”



“你怕外面冷吗?”盛旗心下了然,以为他是不想出去,于是拉着他,“那我们看会儿电视吧,明天再去。”



他找到遥控器,电视上正好在播放渝都的新闻报道,是一段很模糊的视频,日期是今天的,记者举着话筒:“据悉,㟆屿和宸玟有关此事人员已全部到场。”



正在厨房给他们切水果的郑黎听见了报道,浑身一滞,于是赶紧端了盘子出去,“盛旗,来,吃点水果吧,你们俩都补充补充维生素。”



盛旗说了句谢谢阿姨,王源却没动,只是专注地盯着那段视频。



即使画面很模糊,他还是看清了王俊凯的身形轮廓从记者后面一闪而过了,他的心脏都狠狠揪起来,疼得发酸。



“啊,我知道这个,”盛旗说道,“宸玟的那个长子好像失踪了,害得这两家要打官司。”



王源再也忍不住。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自己屋里开始手忙脚乱找那张寄满了所有记忆的证明,直到鲜红的封面揣进了手里,他才忍住了即将就要脱口而出的哽咽。



翻开那张结婚证,两个人的笑容就那样闯进了他的眼间,他的手指摩挲着王俊凯的面部,终于转过身奔了出去。



亲爱的,亲爱的,你好吗的旋律又在他的耳边响起来,这次是在客厅的地板上,那座小小的花园闪着光,不止是雪落的间隙,还有玫瑰与栀子相互映照的夜晚。



郑黎手里的托盘掉了下去。



她养大的孩子就这样从她的身边擦肩而过,唯一能看见的只有脸上的眼泪,跌落在客厅的地板上,伴随着雪花球转动的声响。



王源一路跑到法院的门口。



那里不止有渝都日报的记者,还有蹲在门口的老管家顾胜准和穿着白色羽绒服补妆的苏聆,路上下了雪,又结冰,他只穿了个单薄的外套,气喘吁吁踏上台阶,几乎要跌倒,是苏聆皱着眉头拉住了他。



王源下意识地道谢,抬头才发现是她。



“我就知道,你会来救场。”苏聆的眼睛笑得弯弯,像一轮月牙儿。



顾胜准看到了他手里的结婚证,瞪大了眼睛,“少爷,你真的和他…”



苏聆从顾胜准的口袋里掏出来几张纸,一股脑儿塞进了王源的怀里。



是亲子鉴定。



不止有王嬴,还有王源和王宸渲的。



“其实,你不来,”苏聆看着他小心的把纸折好,“㟆屿的那个小孩也不是收不了尾,你来了可就闹大了,真的不后悔么?”



王源点了点头。



再也没说什么了,一群记者层层叠叠向他冲过来,顾胜准带着他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王源进门的时候,最先看到的就是王俊凯,王俊凯懵然地看到他肩上湿透的地方,一块一块,都是雪落下的痕迹。



“我是王源,是玟珍的孩子,”他说,“也是王俊凯的合法伴侣。”



众目睽睽,王源看着怒目圆睁的王嬴和王宸渲,将结婚证和亲子鉴定都递交给了法院。



他复又对着王俊凯笑了,遥遥相望,才看到双方的眼泪。



宸玟的少爷,玟珍的儿子,渝大二年级的学生,王俊凯合法的另一伴侣,他却依然还是他自己。



审判结束,玟珍的遗嘱都交由了王源手里,他和王俊凯并肩出法院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苏聆在啃糖葫芦,她揪着糖渣,看到他们走出来,温柔地又是一笑。



王宸渲没什么优点,还真是娶妻命好。



他们相视一笑,牵起了对方的手。



-



渝都雪落纷纷,爱人终于能拥吻在一起。



复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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